似水流年
周霞
有些人,有些事,总像稻香河流一样,时不时地牵着我们奔跑,把我们带回到最初的美好中去。比如我的发小利萍,比如乡村的日出日落,都会牵人忆念那一串串珍珠般的日子。
似水流年,一恍惚,岁月就老了。再不捡拾,那一粒粒的纯真,恐怕要渐行渐远渐苍茫了。
利萍与我同年出生,我们幼时是玩伴,上学后是同学是同桌,用“形影不离”一词来形容我们一点都不过分。家里人要找我,去问利萍的家人利萍在哪就知道我在哪了,反之亦然。有说,前世五百次的回眸,才能换取今世一回的擦肩而过,我和利萍一起走过近十年的美好时光,那是怎样的一种缘呵!我们有很多的故事,故事里最激荡我心的,是利萍的侠。
我动作迟缓,小时候尤甚。所以总是利萍,来我家门口等我上学。有时在路上,我被花丛中翩跹的蝴蝶或路边气势浩大的蚂蚁队伍吸引,利萍是二话不说、愿陪我一起痴迷那些小东西的。我傻多久她傻多久,从不催我。尤其有一回,是小学三年级时的事。有一次劳动课,任务是种蚕豆。同桌两人一组,完成一畦。地畦不是现成的,必须先把一畦的地瓜挖掉,然后整地、打孔,再然后放豆子、施草灰,最后盖一层薄土,才算完成。动作敏捷的同学很快挖完了地瓜,整好了地畦种好了豆子,不到放学时间就挑着地瓜回家了。我手脚笨,连累着我的小组,别组撒豆子时我们才挖完了地瓜。夕阳西斜,空旷的土地上只剩了我和我的同桌利萍,在气喘吁吁地打孔、放豆子;还有班主任,在边上站着,一根一根地抽着烟。我们回到家时,已是万家灯火。我听到利萍挨了她母亲的骂。利萍的挨骂,完全是由于我的拖累,我以为利萍会从此不理我了。可是第二天清早,她又一如既往地在我家门外喊我上学了。
上学路上,有一家铸造厂。厂里有几个工人,大概是闲极无聊,时常在厂门口,对经过他们厂的女学生,进行言语的调戏。面对粗俗的攻击,我既羞又恼,却怯于还击。利萍身上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痛骂丑恶的勇气,她对他们怒目而视,并大骂他们“臭不要脸”“挨千刀的”,一脸的正气凛然。尽管那些人听到利萍的骂是更放肆地大笑,但利萍的表现,还是让我由衷地敬佩着。利萍不像我,将嫉恶如仇藏心里,她将嫉恶如仇形于外,侠者勇者是也!
是四年级的上学期吧,我和班上的另一女生陈兰珍,遭遇了一次被班其他女生孤立的惨景。或许是因为我的安静寡言,也或许是我的学习一次一次被老师肯定表扬,更或许是因为我“冒天下之大不韪”穿了花裙子来上学,无从知道,总之是被孤立了。陈兰珍是我的粉丝,敬佩我总能名列前茅,也赞羡我的花裙子,被孤立就在所难免。利萍本不是她们的孤立对象,但她执意地要跟我在一起,于是也被她们鄙夷了起来。课间十分钟,我们仨玩得很开心时,常会招来那一大帮人的讥讽嘲弄。我和陈兰珍都默不作声,利萍却不,大声地数落她们道:“我们玩我们的,关你们什么事!”多年以后,那些女生的名字、样貌我都模糊了,利萍的一句重重的“我们玩我们的”,犹然清脆在耳。
后来,我留原校读初中,利萍辗转到别校的附中班就读。不在一个学校,就鲜有在一起了。只有在寒暑假,还能一起上山拾柴禾。可是话少了许多,好像彼此都有了一个新天地,而一时找不到可契合的话题。我第一次感到了时光的无情消逝。两小无猜被矜持所取代,它是如此地让人伤感和无奈。利萍像是被我折进时光河流的一只竹叶船,随着时光的流逝,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远。我刚考上大学,她就嫁人了。
参加工作的第二年,在老家车站邂逅了利萍,其时她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。她脸上漾着笑,看样子日子过得不错。我们寒暄了几句。利萍像大姐姐似的询问起了我的生活,我有一种被呵护的感觉,温暖一如当年。似水流年,原来有些东西是流不走的。
时光不停地向前奔流,将人将事一步一步送入苍茫,但总有一种美好,以极抒情的方式,在风起的午后或虫鸣的静夜,轻轻地滑过我们的心园。心一宽,泪却涌了上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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